錢偉長走了。與曾經的費孝通、啟功、巴金、錢學森、吳冠中等科學或文化藝術大師們辭世時的情形一樣,人們在感念其畢生成就的同時,不免又紛紛感念起成就他們學業(yè)基礎的那段中國教育的傳奇。有論者感慨道:那批不可復得的大師,全是上世紀初民國教育的產兒;隨著他們的集體作別,人們才如夢初醒:原來他們已是絕響,原來他們竟那樣不可替代。
從一位位大師的成就回望民國時期的教育,確實令人稱奇。在那個戰(zhàn)亂頻仍、到處都難以安放一張平靜書桌的年代,為什么教育方面的成就偏偏如此輝煌?現在,從小學到大學,辦學條件得到了極大改善,社會成員對教育普遍重視,教育理論和經驗也積累了很多,但卻苦于培養(yǎng)不出大師級的人才。為什么會這樣?
近日幸會一位名校老校長。他說,積四十余年一線教學研究與管理之感悟,最終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:小到一個學生要想學習好,中到一名教師要想教好,大到一所學校要辦好,再到一個時代的教育整體上要出更高的成就,最最重要的,是“態(tài)度和信念”。有了端正的態(tài)度和堅定的信念,差的條件可以克服,好的方法能夠發(fā)現,經驗教訓可以總結出來;而若反之,則條件再好都白搭,方法再巧都無用,教訓再多亦無助于改進提高。
仔細推敲一些案例,感覺此理確乎不虛。民國時期的教育之所以勝過當下,其秘訣或正在于“態(tài)度”這兩個字上。彼時特殊的國情,使無論辦教育者還是受教育者,基本上都有一個明確的態(tài)度和目標。論及個人,便以錢偉長為例,他本來中文歷史科目是強項,卻因國恥之故,執(zhí)意轉學物理,堅定的態(tài)度和明確的追求,成就了他的學業(yè),也奠定了畢生的事業(yè)基礎。而論及學校,不妨以西南聯大為例,烽火連天中的顛沛輾轉,打亂了很多東西,卻始終沒有打亂學校的信念和師生的治學態(tài)度,在圖書和儀器設備都十分匱乏,甚至基本的生活條件也難以保障的條件下,該校卻培養(yǎng)出了一批在全國乃至世界聞名的杰出人才。
應該說,彼時學校的教育精神和人們的求學態(tài)度,乃由特殊時勢所激成,是時代所加給人們的強烈的屈辱感、使命感等,讓很多人獲得了動力,成就了輝煌。換言之,當時的教育成就,有相當多的促成因素在于教育之外。也許,時過境遷,教育發(fā)展已經很難再獲得那樣強大的外部激發(fā)力量。既往的傳統(tǒng)已難以再完整延續(xù),這是需要承認和正視的。
不過還需要承認和正視的一點是,時下的教育,非但是沒有延續(xù)民國期間的教育傳統(tǒng),還日呈反傳統(tǒng)之勢。當下無論是小學、中學還是大學當中,堅守教育信念者少了,辦教育并不是完全為了學生的發(fā)展,而往往是為了排名,為了收費,為了一己的名利。此風日漸之下教育成就往往只是體現在無效課題、水貨論文及名不副實的證書方面,泡沫越吹越大,迷失者越來越多,而人才越來越少。